大殿里鸦雀无声,死寂般沉静地空气中充斥着疑惑、好奇、不安。
刘崇心里早已经乱作了一团,因为这大周皇帝的表现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和谋算,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,还是这皇帝还有后招?
其他各国使节群臣都望向了殿门口,等待着靖公主的到来。鹬蚌相争渔翁得利。他们自然乐意做那最后的渔翁。
唯独杜修墨一人坐在那里,端起酒樽在唇边顿了顿,并不饮下酒。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,嘴角的笑意却愈深了。
烧制的暖气上敷着龙桂香,余香缭绕的大殿上真多了几分过年的喜庆。袅袅清香暗浮在奇花熌灼,雕甍绣槛中。
长欢缓缓走了进来。雀金嫁衣,千折彩裙。长长的裙幅褶褶而托,如天际翻滚的彩霞五色流彩泻漪于地。长欢身体还未恢复,缓慢却又沉稳的步态反倒显得她气容柔美。三千青丝也用那如火般的发带束起。风姿胜火般的女子,雪肌玉颜的面容上未施粉戴,眉心朱砂却衬得整个人入艳三分。
长欢抬头便看见了龙椅上的柴荣。蟒缎冕服上皆是斑斓瑰丽的圈金绒绣,佩绶上明黄色的长穗宫绦整整齐齐铺在朱色蔽膝上。四周虽是荣光锦华,但他还如她初见时的那般萧萧肃肃,没有任何言语,连一个笑容也没有。可透过冕冠,那沉静而深邃的双眸告诉长欢,这个人真的是她的九哥哥。
郎艳独绝,世无其二。长欢知道她的九哥哥一直当得起这几个字。
柴荣坐在那里,居高临下地望着一身嫁衣的长欢。她像九州天阙的精灵飘然入世,灼灼其华,夭夭而绽。柴荣看着长欢一步一步走进自己,这样的梦,他做了四年。
两人就那么盈盈望断,恍若隔了很久很久。只是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那,彼此的眼中没有惊异,没有猜忌。仿佛只是一场久别重逢的相遇。
“大胆,见到皇上竟不行礼!这般不知礼数的人岂能是靖公主。”众人都还沉醉未醒,符颜卿义正言辞地捍卫起了大周的礼制。
“符太傅,本王有必要提醒一下,此乃我后汉靖公主。大周皇帝还没有说话,符太傅有何身份来指责公主。难道这就是你大周的礼数?还是说这大周的朝堂竟是你符太傅说了算。”
“你,北汉王你休要血口喷人。这女子的身份到底是何人恐怕你北汉王心知肚明。”
“本王自然知道,她便是本王皇兄流落在外的爱女,后周靖公主。”
长欢望向了皇位上的皇帝。那冷淡而肃然的目光中无一丝怒气,反倒多了几分无奈和歉意。长欢也知道现在皇帝的处境,轻轻叹了口气,长欢端端正正地跪下,恭恭敬敬地道:“后汉靖公主叩见皇上,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!”
轻缓而柔亮的声音回荡在大殿里。大殿上针锋相对的两个人顿时没了声息。
所有人皆倒吸了口气。这是怎么回事,后汉靖公主竟然向大周皇帝行了礼。可是皇上还没有表示,众臣皆看向了上面。
“哐啷”一声,酒樽倒地。原本寂杀的空气有些凌乱。
众臣闻声望去,只见杜修墨起身站在那里。大家的眼光都转到了墨世子身上,思忖着到底是什么事情使得墨世子如此失态。
璀璨的宫灯洒下光晕,杜修墨闻声一抬头就看见了他心口上的那个人儿,不,怎么可能?白晴风呢?杜修墨根本顾不上什么礼法节制,径直走到了大殿当中,拉起跪在地上的长欢。入手的嫁衣真真实实。
“墨世子这是做什么?”刘崇看着杜修墨,眼中尽是疑问,所有的事情都乱了。
杜修墨不理睬别人的,是她,是她,竟然真的是她。杜修墨坚定地道:“走,离开这儿。”
柴荣这才终于开口了,“墨世子这是要带靖公主去哪里?”平淡的语气中隐隐一股慑人力道让下面的人不由一惧。
皇帝这是表明了态度相信殿中的这个女子是后汉公主。
“皇上...”符颜卿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,皇上这是怎么了,既然这墨世子愿意带走这个不明不白的“麻烦公主”,皇上何不趁机如愿。
看着眼前一身嫁衣的女子,杜修墨完完全全失态了。他从来没有这样无力过,从来没有一件事情这样脱离过自己的掌控。他该怎样对皇帝说,说她不是靖公主,这是欺君死罪。
长欢镇静地拂开杜修墨的手,平淡无波地眼眸里尽是冷意,她现在只想知道一件事情,弯月的死和杜修墨到底有何关系。“墨世子,这段时间多些墨世子悉心照料。墨世子尽管放心,本宫一定会好好答谢世子的一番情意。”
听着长欢这番话,杜修墨的心“咯噔”一下,某处地方疼得厉害。看长欢的情形他就知道这之间一定有什么误会。可现在他只想知道她为什么会代替白晴风来到这里,他现在只想带着她远离这尔虞我诈的大殿。可是,他该怎样回头?
皇位上的柴荣丢开了搭在手掌里的一绺佩绶上明黄色的长穗宫绦,看似无意地扫了一遍大殿上的情形,道:“朕替这大周的百姓感谢墨世子对靖公主的这般照顾。世子尽管放心,这皇宫本就是靖公主的家,朕定不会委屈了靖公主。墨世子照料靖公主有功,朕方才已经下旨封墨世子为汴州转运司,负责御街的商盈商税。君无戏言。”